糖醋好多鱼

【原创】他的一句我要娶你。他的一句好,我嫁。就是一生。

      “抱。”


      苍祲躺在院中的长椅上,脸色苍白得似乎要融进这铺天盖地的雪色,他本闭着眼静静地小憩,听到沙沙的踩雪声便睁开眼看着来人,然后唇角勾出一抹笑,挣扎着坐起来向来人伸出手,说出了这个字。


      抱。


      每次都这样,他只要一做错事就会傻兮兮地笑,傻兮兮地要自己抱。暻休面无表情地站定在苍祲一步之遥的地方,低着头看他: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?”


       “抱。”苍祲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,仍旧伸着手,面含期待地看着暻休,“抱抱我。”


      又是这样,这个人永远不会认认真真地回答他的问题,总想着用含糊的词句搪塞他,把他当成一个彻头彻尾蠢得令人发笑的傻子。


      暻休弓身拽住苍祲的领口,将人扯到自己面前,眼睛里的血丝密得骇人,那双浅色眸子倒映着的苍祲带着温温和和的笑意。


       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!你知不知道!”暻休咬着牙,字句都带着怒气地撞在苍祲的脸上,“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,那是全天下都应该受的罚,你凭什么一个人扛,凭什么!”


      苍祲不过是天地灵气凝聚而诞生出的灵,就算有幸化为人身,就算强大无匹,那也是暻休先发现的,是暻休一个人的灵,凭什么要没经过他的允许为了别人的错变成现在这样。


      脆弱得就像指尖的雪,随时都会消逝。


      苍祲握住他的手,感受到暻休拽着他的力道稍松,便猛一用力,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。暻休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,却惦记着他身上的伤,不敢多做挣扎,只能顺势地坐在苍祲的腿上,被他严严实实地抱着。


      “哎呀,你不抱我那我就抱你,总得把人牢牢地困在身边才好。”苍祲边说边以手作梳慢条斯理地顺着暻休那如瀑的青丝,然后下颔轻轻地蹭着暻休的发顶,一下又一下,就像一只受伤的狼抱着怀里的猎物,没有立马拆吃入腹,反而是柔柔地舐弄怀里的小东西,要让它乖乖听话。


      “你有没有听我说话!”暻休瞪着他,“你就要......就要.......”


      那个字含在嘴边,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。要他怎么承认,那些他们说过的未来,他曾经幻想过的以后,马上就会化成泡影,这个人说过的情话也只会留存在他的回忆里,在暗淡无光的岁月里,发酵成夺他性命的余生记忆。


      暻休把头埋在苍祲颈边,说出来的话闷闷的:“你有想过我吗?”


      有什么透过肩上的衣衫猛地烫了一下苍祲,这一下烫穿了苍祲的骨,接着又忽而转凉,就像千百万的针在他那本就脆弱的血肉里密密匝匝地刺,扯碎了他的粉饰太平。


      “你啊,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我疼。”苍祲抱着人的手不由得收紧,“没事的,会忘记的,把这一切都忘了。”


      忘了这个名叫苍祲的人,没有伤心,没有痛苦,不用被那名为思念的恶魔所折磨,恢复成以前那个潇潇洒洒没心没肺的暻休。


      然后重新爱上一个人。


      暻休猛地抬头看他,“你做了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“没做什么。”苍祲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,再小心翼翼地捋顺他散乱的碎发,“你要记住,这暴......”


       “苍祲!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!能不能!”眼泪夺眶而出,暻休揪紧苍祲的衣衫,沙哑的喉咙里蹦出的字句用劲了他全部的力气。他突然泄了气,不争气地哭,不争气地求抱着他的这个人:“你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不让我和你一起去,好,我不去,我一个人活着,可你还要让我忘记!凭什么?凭什么?凭什么!”


      “就凭你是救世主?”


      “就凭我喜欢你,愿意听你的话?”


      “你能不能......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。”


      “我求求你,我不要苍生了,我不要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“我只要你。”


      嘴里有咸涩的滋味蔓延,暻休的唇是热的,泪是苦的。


      实在是太苦了。


      苍祲想。这是他一生中尝过的最苦的东西,苦到鼻酸,苦到这颗心一抽一抽地疼。


      他本是想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暻休的面前,把这个任性的小混蛋惯得只能待在自己身边。


      他如愿以偿了,他的小混蛋离不开他了,但他却不负责任地要走了,苍祲无奈地想,他才是那个最坏的人,哄骗了人家的身,还抢了人家的心。


      这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吻。暻休的舌撞开苍祲的齿关,疯狂地去吮苍祲的舌,眼虽闭着,但其中的雨却下得厉害,口中苦涩的滋味持续不断。


      苍祲突然觉得哪里都疼,却又觉得哪里都没有心疼。抬手扣住暻休的后脑,加深了这个粗暴的吻,细细描绘着暻休这片温润的轮廓。


      分开时扯出的银丝拉伸变细,最终悄无声息地断成两半,只余唇上的一点惊人的凉。


      暻休道:“不要让我忘记你。”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“殿下!”邢琮的声音自小院的门外响起,他的声音一如他的人沉稳有力,“大典的时辰要到了。”


      邢琮自懂事起便一直跟在暻休身旁,这个神界的三皇子他最清楚不过,出生时就有功德,就连名字都有祥瑞寓意,是下一届神帝的首选之人,偏生在历情劫的时候被大皇子暗害,偷了沧灵珠救他的心上人惹怒了神界众人,神帝被迫流放他三千年。


      三千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,其中发生的事情全都无法掌控。大皇子为了私欲,联合二皇子在人间设立功德牌,告诉人间百姓,在功德牌上认真祈求便可衣食无忧富贵一生。


      甜头是有的,要不然也不会使人间贪欲剧增,农田荒废,大半的人们只会跪在祠堂外,祈求着那根本只是在利用他们的神的施舍。


      收集了人间罪恶的大皇子损坏了功德塔, 神界大乱,神帝耗尽全力维护人间兴衰秩序后昏迷不醒,大皇子彻底掌控神界。


      一切都好像是发生在瞬息。


      功德塔是神界支柱,神无力修复,人间祸乱不断,天灾倾泻,魔界暴乱,功德塔压制不住的魔气四溢,杀盗掳掠淫奸贪瞋痴横行。


      然后功德塔开始坍塌。


      天柱折,地维绝,人间没了日升也绝了月落,天地开始相合,神仙神力减弱,魔界众人成了野兽,生灵涂炭。


      暻休出现了,带着他的苍祲。


      不知为何,暻休的神力没有收到影响,在暂时缓解了功德塔的坍塌后,所有人开始寻找修复功德塔的办法,结果却让暻休不肯接受。


      天地功德当以天地之灵修复。


      修复功德塔只有苍祲才能做到。


      代价也很简单,一个灵的生命。


      “你只陪我一个三千年,往后的那么多三千年你要我怎么办呢?”暻休喃喃道,声音比雪还轻,却砸得苍祲不知所措。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吻去暻休眼角的泪,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。


      他看着他的人:“大典要开始了,从今以后,我的小混蛋也要成为一界之主了。”


      怎么办,怀里的身子太暖,他真的放不开。


      “真后悔没有和你多享几次那鱼水之欢,你也会哭,哭得又软又柔,眼尾也会红,红得烫人,我一动你就得哼,哼得这嘴痒手痒心也痒,恨不得就死在你里面,总比现在好,你也哭也哼,就是让我疼得受不了。”苍祲嘴皮一碰,说出的话让暻休的泪更加留不住,“你看你看,这眼泪珠子跟不要银子似的,啊,的确是不要银子,是要我的命。”


      暻休突然起身,背对着苍祲对外面的邢琮高喊:“邢琮。”


     “属下在。”


     “给你一炷香的时间,即位和大婚一起举行。”


      邢琮一惊,随即心下了然,应到:“是,殿下。”


      暻休回过身,他明明不想的,可眼泪就是不停地落,他狠狠地盯着苍祲,道:“我要娶你。”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说这话时没有刚才对邢琮吩咐时那般有底气,却像一个面临危险的小兽一般不顾一切地低吼,准备好了拼死一搏,绝望又无畏。


      他又连名带姓地重复了一遍。


      “苍祲,我要娶你。”


      苍祲正因为怀里空落落的感觉遗憾着,听到暻休说即位和大婚一起举行时还有些愣,猛一回神就听到暻休对他说,“我要娶你。”


      这话暻休以前也不是没有说过,可苍祲觉得,说娶的应该是他,暻休当是嫁才对,就总是含糊着过去,想着机会合适了,在床上狠狠地磨这个小混蛋,总会让他哭哼哼甜腻腻地说嫁的,然后现在呢?


      小混蛋还是说要娶他。


      还有什么理由不嫁呢?


      风光为他,落魄为他,粗衣淡茶为他,凤冠霞帔也为他。


      于是苍祲笑了,天地为之失色,暻休听见他说:“好,我嫁。”


      明亮的金色被大红所替代,暻休站在奉天殿,万神朝拜,然后他和他的人拜堂。


       人间最常见的成亲仪式,却也是最庄重的誓言。


      一拜天地。


      二拜高堂。


      夫妻对拜。


      苍祲已经有些站不稳了,暻休一手扶着他,另一手掀开了绣着金凤的红盖头。盖头下的脸暻休看了许多年了,却总也看不够。

      “苍祲。”暻休唤他,“现在是夫妻了,夫唱妇随,我听你的话,你也要听我的话。”


      “我不要忘记。”


      苍祲周身的灵力开始溢散,他抓紧暻休扶着他的手,道:“好,不忘,把我记得牢牢的。”


      我不会让你忘记。


      我只会让你忘记,你忘记了。


      苍祲向前一步抱住暻休,用尽了仅有的力气。


      他低头吻上暻休的唇。


      真好,是暖的。


      苍祲轻声道,“你才是我的救世主。”


      天地功德当以天地之灵修复。


      怀里只剩他穿过的喜服,暻休头晕目眩,双脚一软跪倒在地。


      功德塔修复后光芒大炽,普照着整个世间,却永远也驱不散暻休心里的阴霾。


      神界众人都知道,神帝暻休从来不回寝殿,他只喜欢每晚躺在功德塔旁自言自语,时哭时笑,却没有人说他魔怔了,只是在塔旁设了一个小楼,装满了他爱喝的酒。


      “嘿嘿,今天又得了一壶好酒,咱们俩一起喝啊。”


      “邢琮那小子看上了一个姑娘,你别说,水灵水灵的,可标志了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他挑人的眼光一定有我的真传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可我挑人的眼光好像也不好。居然看中了一个流氓。”


     “姓苍的,你不厚道。”


     “说好的夫唱妇随呢?你答应过不让我忘的,怎么这么说话不算数。”


      “我好歹也是一届神帝,花点功夫就能弄清你的伎俩。”


      “说好了不忘就不忘,我可是看过你穿嫁衣的样子,这怎么能忘呢?”


      “......”


      功德塔的灵光若明若暗,在往后的无数个深夜里伴着星光和苍祲一起进入暻休那明媚的梦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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